浣花楼一行结束,赵楦归家两日后,钟渠成给他送来了一个消息,事关出仕。天朝士大夫任官通常途径有三,一为制授,皇帝亲下御诏,翰林制词授官,多用于任免要员;二是敕授,执宰授除,中书草拟,比制授容易得多,也不太看重年龄资历。

    然而像赵楦这种,一无出身,二无官亲的新科进士,大概率只能走第三条路——奏授,由吏部拟注,以御画奏钞授官,外放地方待个五年十年,老老实实熬资历。

    赵楦早已做好了准备。

    钟渠成却跟他说,若想留京,他有法子。成平候府虽不算得如日中天,但保荐个新科进士就任京官实在不是什么难事,何况赵楦素有学名。

    赵楦对着钟渠成寄来的书信陷入沉思,拿不定主意,便去问他爹,彼时赵晚廷正在神堂拜像,不疾不徐点了三炷香,让他自己权衡。

    若应下,便意味着对外宣称,他赵家从此靠上了成平候府这颗大树。若不应下,便意味着不识抬举,日后再想找,只能自寻门路。钟家意欲招揽新士,而赵府需要借力,这封信来得恰好,正中赵楦下怀,若钟渠成真心助他,承了这份人情倒也不失为两全其美好事一桩。只是赵楦犹豫之处在于,官场错综复杂堪比博弈,有时做对选择比一切更重要,这一步踏下去,不知会迎来什么结果。

    穿堂风又卷过,卷轴下黄绦织带上下翻飞,赵楦抬头瞅了一眼这幅在他家挂了许多年的神像,慈眉善目的,却画得过分年轻俊俏,也不知是哪路神仙。

    他思忖许久,最终归房提笔,给钟渠成回了一封长信。

    壬寅虎年九月下旬,秋意浓厚如凉雨,捎着赵府花园里清冷的花香和泥土的湿气,丝丝缕缕地钻入人的心肺。肖姨娘爱花,也爱热闹,花圃里菊花开了一茬又一茬,趁着花期未过,她便时不时张罗着将府里的人聚在近旁的陶然亭,围炉夜话,品酒赏花。

    赵楦有时会在,大多时候不在。

    傍晚他正好来花园散心,便被肖姨娘拉了入座。

    白日里那场雨下得急,到了晚间,空气闻起来便如同被翻了新面的湿土,清润而透亮。赵楦独自背靠着栏杆,背后便是袅娜玉立的瑶台玉凤,他耸了耸鼻尖,深吸一口气,微眯起双眼。

    烛火微黄,炉暖酒馨,亭内人影晃动,伴随着阵阵欢声笑语,倒真是岁月静好,和睦安宁。

    肖姨娘大赵楦十岁,原是眉州成行布庄的老板娘,爽朗聪慧,声名赫赫,却在德显十三年选择嫁给了赵晚廷。当时赵楦年幼,为这事儿狠狠闹过别扭,不待见这新来的年轻女人。后来年岁见长,随着她和父亲走南闯北地行商,经历得多了,也渐渐放下芥蒂。人总是要向前看,何况肖姨娘救过他的命,敬称一声“小娘”不过分。

    两人虽是名义上的“母子”,可实际相处起来,更像同龄人。

    肖亦如瞥见赵楦独自在栏杆边吹风,便端了杯酒走到他跟前。

    “楦儿想什么呢,这么入神,来尝尝我新酿的好酒。”

    赵楦接过抿了两口,便咂摸出几缕熟悉的味道——是玉冰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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