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只记得醉梦楼里你压着我整夜整夜胡闹,自私妄为,有如禽兽。”

    “我只记得你同我再三保证不会弃我而去,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京城。”

    “我只记得那年曲大姐姐新故,正逢大雪,冰寒刺骨,我收殓了她的尸骨,回去绞断了房里偷藏的白绫。”

    他将往事一桩一桩从心底挖出来,回忆化作利刃,穿透两个人的胸口。

    许存絮嘶声在他耳边一遍一遍说“对不起”,像是荒野上单调呕哑的风,让人很容易就没有耐心去听。

    但林瑾知道,许存絮的眼泪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不再可信,愈声泪俱下愈是虚情假意。却唯独干巴、单调、重复的话不掺假,像是当年那个笨嘴拙舌的小结巴。

    林瑾木然道:“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,当年我被投入诏狱,你若不为我奔走疾呼,不替我四处求救,我或许早就可以一了百了。后来入醉梦楼,若没有你怕我寻短见,日日为我开导,我也不用在这世上苦熬。”

    “你总是这样,我以为你要救我,我以为你真的爱我,可是抵不过一年半载,你却变了心肠。”

    林瑾说着说着,苦笑一声,又道:“或许也怪不得你,我又何尝不是面目全非。”

    许存絮一时也静默了。

    圆滑世故如他,竟也曾做过那样的事,仕途、声名、性命统统抛诸脑后,那年林家出事时他也不过是一个新科进士,无官无名,就敢只身一人去那些从前与林家有交情的官员府上求救,就敢写那大逆不道的文章,试图为林瑾辩驳“不知者不罪”、“大才华者难有”。

    很久之后他隐隐约约感觉到,林瑾最后能活下来是一双无形的手推动的结果,连带着他也受了庇护,否则以他的所作所为,一并被抓去杀了头也说不准。

    但他那时没有这样的政治嗅觉,他只是莽着一颗心,想着大不了同林瑾死在一处,也算佳话一段、如歌如泣。

    后来林瑾身陷风尘,他也确实满心痛惜,少年真心大抵如是,无所谓处境,仅仅只是抱着彼此,就觉得哪怕困苦一世也甘之如饴。

    只可惜少年是会长大的,失去了一切庇护的少年,生长得尤其迅速而野蛮。

    他为了林瑾给那些官老爷们磕头的时候还结巴,他用麻布衣裳裹着林瑾从地窖里出来时也结巴,他救下试图跳下高台的林瑾、求林谨活下去的时候仍旧结巴,到最后去巴结讨好魏存义的时候,他已经不再结巴了。

    不过一年而已。

    等闲变却故人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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